香
很多人闻到小林姑身上的香水味,都说差一点要背过气去。大家和她说话,都会掂量掂量那香味,站到恰当的位置。可是,要是小林姑说话时用力抬抬手动动身子,那香味就像是突然被搅动了似的,差不多又要让人背过气去。这时候,大家就会突然发现似的,小林姑人坯还真不小。她的身子,头发,嘴唇,眼神,话语,就像她身上的香水味一样,结结实实,不容置疑。
村里人喜欢的是那些有来头的香味,像煮熟的烂芋那淡淡的粽香,像臭椿臭臭的清香,像栏里刚晒的干草那带着阳光的温香,像刚出缸的腌菜又酸又鲜的酸菜香,像五叶刺牛奶株熬猪蹄子曲折绵长的药香。
大家觉得最能忍的要算是小林姑的男人大全了。整天闻着这样官说似味道,真不知要折多少的阳寿。好在,小林姑很少下地,那香水味要是再搭上汗味,真不叫人透气了。
村里时常有外乡人挑东西来卖,有挑麦芽糖的,有挑袜子裤衩的,有挑枸杞当归党参的,有挑荔枝干桂圆干的。我们远远地看他们挑着担子晃悠悠的从村外的岭子上来,然后就像躲猫猫似的在村口树丛间隐隐现现,我们心里就充满惊喜,感觉就像是村里谁家来了亲戚似的。我们拿出积下的牙膏皮,鸡肫皮,鸡毛鸭毛,等着兑换东西。来的最勤的,是挑南货担子的。一掀开南货篓子的盖子,虾皮,熟扣,咸带鱼,带鱼丝,海带,紫菜等好闻的香味就扑鼻而来。我们就像那些苍蝇一样,围着担子从东家跟到西家。
我们打心里喜欢这些外乡人。他们总是笑眯眯地说话,总是有问必答,我们像牵带鱼一样跟着,他们好像还很乐意,每一次,都不忘送给我们每人一小撮虾皮或一条熟扣。
这些外乡人,如果是早上就进了村,那么,中午在谁家里搭个饭,留下几条咸带鱼,下午就挑着担子继续上路。我们村就像他一路上的一个亭子,歇歇脚就走了。要是下午进的村,他们多半都会在村里住下,过了夜,第二天才上路。从他们走时的那份客客气气来看,他们好像在村子里吃过一顿住过一晚,很享受似的。我们这个藏在深山老林里的村子,越发感觉像一个路边的亭子,山头的寺庙。
挑南货的就那么几个熟面孔,在哪家搭伙或搭铺,一回两回,就成了那家亲戚似的。下次一进村,就熟门熟路挑进那家里,坐下喝了水,歇了脚,才开始做生意。说也奇怪,那些挑东西的外乡人,好像并不怕小林姑身上的香水味,常常把担子晃悠悠地挑进小林姑的家,在那儿搭伙或搭铺,跟他们家就像是亲戚似的。当他们挑着担子从那屋里走出来的时候,有时候,还会闻到他们身上那份香水味,虽然淡淡的,但还是要让人差点背过气去。